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善政善教百代观法

　　“自东坡南渡，文明孕育吾邦。”这是抗战时期广东省惠阳县立第一中学（今惠州一中）校歌的首二句。惠州文脉因苏东坡而兴，延绵千年。惠州是一座被东坡点亮的城市。

　　谪贬惠州，东坡也曾忧虑：“问翁大庾岭头住，曾见南迁几个回？”初到惠州，他给友人写信说，惠州“风土不甚恶，亦有佳山水，而无佳寺院、无士人、无医药”“瘴疫横流，僵仆者不可胜计”“老稚纷纷，口众食贫”。但惠州淳朴善良的民众很快让东坡振作起来，“试问岭南应不好，却道，此心安处是吾乡。”东坡不只是游山赋诗饮酒以自娱，兴学行仁、济人利物之举也接踵而至。

　　北宋时，惠州府城呈狭长的南北带状，西邻丰湖，东与归善县隔着西枝江。东坡到惠时，丰湖上浮桥已经破败，西枝江上旧桥也已废坏，百姓只能乘小船渡江。身为谪官，又没有“签署公事”权，但东坡还是与当地官员商议，在府城东西两面各建一座新桥。宋绍圣二年（1095年）冬天，东坡与道士邓守安开始筑东新浮桥，浮桥由数十条木船用铁索连结，上架木板，浮桥中间留一处吊板，可以开合让船只通行。苏东坡有诗记载：“群鲸贯铁索，背负横空霓。”

　　东坡又与栖禅院僧希固筑丰湖西新桥，采用耐腐柚木作桥墩，桥上架飞阁九间，桥两端各与堤坝衔接。当工程面临资金短缺时，东坡将御赐犀带捐出，还动员弟媳捐出“黄金钱数千助施”。翌年六月，东、西两桥完工，东坡与百姓同庆，他在诗中写道：“父老喜云集，箪壶无空携。三日饮不散，杀尽西村鸡。”

　　西新桥以“坚完宏伟，观者咨叹”的气势雄踞西湖六桥之首，两边连接的堤坝被称为苏堤。“苏堤玩月”是西湖一景。现在西新桥重修于1983年，用花岗岩砌成，桥呈五孔弧形。东新桥历代屡毁屡建，2006年重建为双向四车道的现代桥梁。

　　“两桥一堤”是东坡在惠州功业的亮点，其他诸如凿井便邻、传播医药知识、掩埋无名骸骨、助力减轻赋税、推广水力碓磨和种稻“秧马”、协调军民房地纠纷等善举，亦可圈可点。在惠州西湖孤山下，不但矗立着东坡“造福”五件事的群雕，并还原了东坡为广州设计的“自来水”工程装置模型。清代归善知县蔡梦麟在《重修东坡祠记》中说：“寓惠三年，善政善教，百代观法焉。”

　　“海山葱昽气佳哉，二江合处朱楼开。蓬莱方丈应不远，肯为苏子浮江来。”合江楼始建于北宋初年，位于东江和西枝江汇合处，尽阅两江波澜，东坡初到惠州暂居此处官驿。合江楼屡毁于兵燹，2006年，惠州在原址对面东新桥边重建，楼高9层，高48.77米。夜晚的合江楼灯光璀璨，倒映两江，美轮美奂，成为中心城区标志性文化建筑。

　　合江楼所在水东街是历史文化街区，有东平窑、归善学宫、东坡寓惠遗址等古迹。街区始筑于北宋，繁华于明清。2014年，惠州开展历史文化街区综合整治，水东街一期完成改造，吸引众多文旅主题商店入驻。2020年，水东街二期改造实施，以“绣花”功夫保留原有街道及建筑肌理，以丰富体验业态打造历史风情商业步行街。至此，水东街旧貌换新颜，“一轴三街九巷”的鱼骨状空间结构清晰可见，既重现古街旧貌，又吸收了不少时尚元素，成为惠州文旅新地标，先后入选“广东省旅游休闲街区”“粤港澳大湾区文化遗产游径”，还于2022年8月入选第二批国家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名单，成为惠州首个国家级夜间文化和旅游消费集聚区。

一杯付与罗浮春

　　苏东坡是诗人，也是美食家，即所谓的“吃货”，而且，“吃名”一点也不比“诗名”差。食材丰富的岭南，自然成为东坡的美食乐园。对于谪人东坡来说，美食不单是解馋，也是他与命运做不屈抗争的手段。

　　东坡《寓居合江楼》诗曰：“三山咫尺不归去，一杯付与罗浮春。”并自注：“予家酿酒，名罗浮春。”东坡在惠州品题的美酒达十种之多，其中亲自酿造罗浮春、桂酒、万家春、真一酒，还著有《东坡酒经》。东坡酿制美酒，不仅与明月对饮，更与当地酒友共享。“一杯罗浮春，远饷采薇客。”他仿效唐代诗人韦应物“遥持一樽酒，远慰风雨夕”的诗意，向罗浮山道士邓守安寄诗问候，邓道士就是那位协助东坡的修桥者。诗酒浪漫，官场上苦楚百味，官场外淡泊豁达。

　　东坡喜酒，也爱茶。“岭外唯惠人喜斗茶”，这让酷爱茶道的东坡分外惊喜。他在白鹤峰新居种下茶树，并作《种茶》诗：“移栽白鹤岭，土软春雨后。”“何如此一啜，有味出吾囿。”

　　宋人尚食羊肉，当时惠州市场上每日只供一只羊，东坡清贫，又是贬谪之身，“不敢与仕者争买”。但对羊肉的渴望刺激东坡另找窍门。羊的脊椎肉少骨多，富人嫌弃，因而价格低廉，聪明的馋人苏东坡发现了新吃法。他买回羊脊骨，焯水控干，用酒浸泡，撒上盐，炙烤，至骨肉微焦，终日抉剔，能得些许碎肉，“意甚喜之，如食蟹螯”。“羊蝎子”秘制成功，东坡赶紧写信给贬谪江西的苏辙，分享食谱和心得，他在信中调侃弟弟：你总吃官家的猪牛羊肉，恐怕到老都没尝到骨头的味道吧。信末还说，如果这种吃法流行起来，“则众狗不悦矣”。

　　东坡肉、东坡醋鱼、东坡琵琶虾、东坡豆腐、东坡西湖莲、东坡茶、煲仔饭、打边炉……一众东坡系美食，流行在今天惠州的大街小巷。

　　陈智扬、王以旋夫妇是惠州本地人，得益于历史文化街区水东街的升级改造，二人回乡创业，活化利用自家老建筑，开了一家“水长东咖啡瓷艺馆”，主打瓷艺和茶饮、咖啡、糕点、荔枝酒等轻饮食。以荔枝为题材的陶瓷做得漂亮，还时常举行书画雅集、围炉煮茶等活动，该店已成惠州网红打卡点。

　　张微是来自湖南的创业者，她在惠州开了一家名为“清欢小院”的饭店，今年春节前开业，生意红火。张微说，“清欢”取自东坡词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，饭店房间名字也都来源于东坡的诗词，如满月堂、芳草阁、清风轩、婵娟屋等，许多菜品的名字也包含东坡元素，如清欢妃子笑、古法东坡肉、黄州酱牛肉等等。

　　惠州市烹饪协会相关负责人表示，东坡美食是东坡寓惠文化的一部分，在漫长历史演变中，形成一整套的烹饪技艺和风味体系，既有文化内涵，又有名人效应，可作为擦亮惠州“美食之城”的核心品牌。

佳人相见一千年

　　惠州之美，美在西湖；西湖之美，为有东坡。没遇见东坡的西湖，只是天生丽质，而经过东坡文化的洗礼西湖，才变为秀外慧中。

　　“山水秀邃”四个大字刻在惠州西湖景区入口的牌坊上，这是东坡对西湖独具慧眼的评价。宋代《惠州府志》对西湖景观就有“五湖六桥十八景”的记载。张友仁《惠州西湖志》所收录的1400多首诗词文联中，涉及东坡的约占三分之一，足见东坡咏唱才是惠州西湖最具魅力的人文亮点。

　　东坡与西湖，是千年一遇；与东坡千年一遇的还有一位佳人——她，就是王朝云。

　　西湖孤山有一座宋代古墓，墓碑上刻着“苏文忠公侍妾王氏朝云之墓”。墓前建六如亭，亭柱上有楹联：“如梦如幻如泡如影如露如电，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。”

　　朝云与东坡相识也是在西湖，只不过地点是杭州。熙宁七年（1074年），杭州通判苏东坡在一次宴会上见到了身为歌妓的王朝云，时年12岁，聪明俊秀，据说那首著名的“欲把西湖比西子”诗的灵感就来自朝云。东坡收朝云为婢女，在黄州纳为妾。在朝云之前，东坡有过两次婚姻。宋至和元年（1054年）在眉山，16岁的王弗嫁给了19岁的东坡。但不幸的是，王弗27岁病逝，留下长子苏迈。3年后，东坡娶王弗堂妹王闰之。元祐八年（1093年）八月，在东坡将赴任定州太守之际，王闰之病亡，留下次子苏迨、三子苏过。朝云在黄州生子苏遁，但不足一岁夭折在贬谪结束的归途，成为老夫少妇终生难以抚平的伤痛。

　　王朝云随东坡宦游和贬谪，一路颠沛流离，不离不弃，“忠敬若一”。他俩流传最广的故事，就是朝云说东坡“一肚皮不合时宜”，东坡引以为红颜知己。她唱东坡的“枝上柳绵吹又少，天涯何处无芳草”时悲伤难抑，泣下如雨。绍圣二年（1095年）端午节，东坡赠朝云一阙《浣溪沙》：“彩线轻缠红玉臂，小符斜挂绿云鬟。佳人相见一千年。”谁料，绍圣三年七月，王朝云因病溘然长逝。

　　“伤心一念偿前债，弹指三生断后缘。”“算应负你，枕前珠泪，万点千行。”东坡痛彻心扉，葬朝云于栖禅寺下松林中并亲作《朝云墓志铭》。朝云病逝后的第一个重阳节，东坡的悲伤化作《丙子重九二首》，其一写道：“此会我虽健，狂风卷朝霞。使我如霜月，孤光挂天涯。西湖不欲往，暮树号寒鸦。”这是东坡第一次将惠州丰湖称为“西湖”，惠州西湖从此得名。

　　初识于“淡妆浓抹总相宜”的西湖，永别于“不与梨花同梦”的西湖，东坡与朝云的情缘，怎不让人世代浩叹！2023年3月9日，作为首届中国（海南）东坡文化旅游大会文艺精品演出季展演节目，广东新编粤剧《东坡与朝云》在海口湾演艺中心上演，千秋佳话再现海角天涯。

　　宋代诗人杨万里《惠州丰湖亦名西湖》诗曰：“三处西湖一色秋，钱塘颖水更罗浮。东坡元是西湖长，不到罗浮便得休。”杭州、颍州、惠州三个西湖都曾经是东坡宦游贬谪之处，即所谓“东坡到处有西湖”。更有“大中国西湖三十六，唯惠州足并杭州”的史载。清代惠州知府吴骞在《惠阳山水纪胜》中说：“杭之佳以玲珑而惠则旷邈，杭之佳以韶丽而惠则幽森；杭之佳以人事点缀，如华饰靓妆，而惠则天然风韵，如娥眉淡扫。”

　　惠州孤山集中众多东坡名迹，统称“孤山苏迹”。近年来，惠州打造六湖、九桥、十八景，推动惠州西湖风景名胜区升级为国家5A级景区，持续擦亮西湖IP。目前，惠州正在活化利用丰湖书院、宾兴馆、黄氏书室等文物古迹，建设环西湖文博群落，进一步为西湖增添文化底蕴。

　　今年春节，惠州西湖景区人气“热辣滚烫”，8天假期，景区共接待游客124.28万人次，共有10天位列广东省230多家4A级以上景区实时人流排名榜第一位。其中“宋式婚礼秀”分外亮眼。

　　惠州西湖为何能持续霸榜？东坡遗迹和文化应是重要原因吧。其中，“东坡与朝云”故事，更是“秀邃”里的一抹凄美柔情。

摘自　《中国建设报》　2024.04.23　记者　胡春明